政协提案提了不白提

2014-09-15 23:5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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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 征 耀
   

     2003年12月中旬的一个下午，湖北省种子专家周法耜打来电话，劈头盖脑就发问：“我省是农业大省，你知道吗？”这个问题耳熟能详，当然应答称是。“你知道全省农业种植面积是多少、每年需要多少种子、遇到自然灾害损失有多大？”他接二连三提问，我顿时语塞。“你要全部搞清楚，最好到基层调查调查，对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不是通过提案向上反映一下。”我与周法耜私交甚笃，深知他一直默默致力于全省种子事业，对他近似的质问、命令毫不介意，满口答应了他的要求。

    政协工作经验告诉我，运用提案参政议政，实质是评判政府部门的工作，提出改进意见和建议；政府部门在办理过程中，也要评判提案所反映问题的真实性和建议的可操作性。这种双向评判就意味着，要提出有份量、一语中的的提案，就得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对于老友之托，我不能敷衍，也不敢懈怠，赶紧启动调查程序，收集掌握第一手资料。

    在省种子管理站，站长介绍说：“全省常年水稻、玉米、蔬菜种植面积多达5400万亩，每年因水、旱、病、虫等灾害造成的损失少则200至300万亩，多则1000万亩以上。由于全省迄今尚未建立种子储备制度，一遇突如其来的自然灾害，都无法及时重播、补种和改种，以致延误了生产自救最佳时机，影响了灾区农民的收入，制约了当地经济发展。”

    在省农业厅，分管种子工作的副厅长分析，“湖北是产粮大省，近几年产量却逐年下滑，2003年比1997年减少100多亿斤，已成为名副其实的粮食调入省，其中自然灾害造成的减产减收就是重要因素。要巩固农业基础地位，提高农业抗灾能力，确保粮食生产安全，建立种子储备制度刻不容缓。”参加座谈的一位老处长忽地站起来，“湖北属自然灾害多发省份，仅水、旱灾就防不胜防。1998年发生特大洪水，大面积农作物遭洪水浸泡致死，各地种子全面告急。当时，湖北省向上呈递了紧急调种报告。农业部虽同意从新疆调入荞麦种子，然而其中程序多、手续复杂，加之路途遥远，等种子运抵湖北，已错过抢插抢种季节。远水救近火的教训，极为深刻啊。”

    监利县是全省水稻生产大县，也是水旱灾害频发县。我驱车赶到这里，与几位基层干部和农民聊了聊。

    满脸黧黑的村长最先发言：“我举双手赞成建立种子储备制度。每遇旱涝，种子经销商就趁机抬高价格。价格高点还说得过去，物以稀为贵嘛。问题是有的人黑了良心，竟卖起假劣种子，结果种下去只长秆，不出米，到头来颗粒无收。如果省里能统藏、统管种子，就给那些黑了良心的人断了财路。”

    一位镇长接过话题，“我生长在农村，也十分了解我的农民兄弟。他们脸朝黄土、背朝青天没日没夜地干，不就是要泥巴里生出几个钱？可人算不如天算，一场天灾过后，地里庄稼全没了，改种其它作物吧，又无合适种子。哎，一年四季把几亩地当小孩样呵护，却没个好回报，什么建房子、娶媳妇、小孩上学、老人看病，全都泡汤了。近些年，中央和省非常体恤农民，每年颁发的第一个文件就是‘三农’问题。请问，种子储备难道不是‘三农’问题？”众人望着已是话语哽咽、泪水欲滴的镇长，不知说什么好。

    当晚，一股难以名状的冲动迫使我伏案起草提案。其中，不乏以典型事例、充分道理和翔实数据，阐述了建立种子储备制度的必要性、紧迫性。

    回到省城后，我又查阅了有关资料，着手草拟解决问题的办法。在写到关于建立种子储备资金这一关键处，我简单算了算账：若按全省水稻、玉米、蔬菜种植面积的5%储备种子，每年省财政必须拿出数百万元的资金。开始还以为算得不准，次日找权威部门，结果测算无误。我对此犯难了：倘若解决问题的主观愿望与客观可能性差距太大，提案提了也是白提。

    我即刻打电话给周法耜。还没有说出顾虑，电话那头嚷开了：“我国《种子法》有规定，兄弟省有先例，你婆婆妈妈怕个啥？你以为是要解决你我个人的问题，是搞腐败？”他见我没吭声，大概感到话说得有点过火，又缓和口气：“政协是个民主协商机构，这我知道，但有人说提案不提白不提，即便白提也要提。你就把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准会出现奇迹。”

    “提案不提白不提，即便白提也要提。”我反复掂量着这句话，完成了提案的修改和完善。

    提案办公室的同志们传看提案后帮助出主意：“提案颇有见地，个人提出力度似乎小了点，最好以专委会和民主党派的名义联合提出。”此建议不错。依照以往经验，提案以组织名义尤其是有民主党派参加提出，命中率一般都高于个人。就这样，提案按程序几经审查修改通过后，新一年钟声快敲响了。

    在2004年元月召开的省政协九届二次全会上，一件由省政协人口资源环境委员会和省民进联名提出的《关于建立省级救灾备荒种子储备制度的建议》的提案交到了省财政厅。

    提案虽交出去了，落实几率有多大，我心里却毫无定数。2个月后，我实在按捺不住地拨通了省财政厅农财处的电话。接电话的陈副处长告诉我，厅内相关处室将提案作为办理工作重点进行了反复磋商，厅领导也认真讨论过，一致认为有必要解决，但因涉及资金数额大，得请示省政府同意后方能定案，请示报告最迟一周内可送省领导。听到这一消息，我简直兴奋不已。20多天后，令人更激动的信息又传来了：

    常务副省长周坚卫、分管农业的副省长刘友凡收到提案和省财政厅的报告后，召开省长办公会专题进行研究，决定建立省级救灾备荒种子储备制度，每年安排200万元种子储备资金。同时，会议还责成由省农业厅会同省财政厅代省政府草拟《湖北省省级救灾备荒种子储备管理暂行办法》。

    我将上述消息告诉了周法耜，他颤抖着说：“政协提案救了湖北的农业，全省4000多万农民兄弟会永远铭记你们的恩德！”片刻，他又郑重嘱咐：“你们一定要跟踪监督资金的使用情况！”

    我岂不明白跟踪监督的意思。年底时，我们对提案落实工作情况进行了调查座谈：省农业厅当年申请省政府采购中心公开招标，选定由省内7家种子企业承担种子储备任务。截至2004年底，全省共储备水稻、玉米和蔬菜种子180万公斤，可满足不同地区、不同时期、不同茬口100多万亩大田救灾用种的需求，为保障全省2005年农业生产安全构筑了一道钢铁防线。

    2005年3月29日，省政府以鄂政发\[2005\]16号文件，颁发了《湖北省省级救灾备荒种子储备管理暂行办法》。

    在省政协九届三次会议期间，这件提案以其内容具体、数据翔实、理由充分、办法可行和落实效果好而获得优秀提案奖。

    前不久，我遇到了周法耜，他双手拉着我，第一句话就问：“怎么样，提案是不是提了白提？死马到底还是给医活了，听说提案还获了奖？”此刻，我显得有些尴尬，只好回应道：“这得感谢你提供的信息，也得宜于你不断用激将法督促我。”“怎么样，还需要我出题目吗？而且是最难最难的。”

    我素知他的耿直性格，说话从不放空炮。但通过这件提案的落实，我不再犹豫，因为人民政协的天职就是反映老百姓的诉求，为民请命，向政府建言献策，只要注重提案的严肃性、科学性和可操作性，提了也不会白提。于是爽快应允：“我等着。”
       （撰稿人：湖北省政协委员、省政协人口资源环境委员会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