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后毛泽东第一次视察武汉的现场回忆
2014-09-15 21:47:33
1953年2月,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第一次视察武汉。李尔重，时任湖北省委常委、武汉市委第二书记，2009年12月去世；谢滋群，时为武汉市公安总局局长，2007年1月去世；易永喜，今年77岁，早已从武汉市属单位调到湖北省委办公厅东湖宾馆，现已退休，住在武昌区一所普通民居里。他们均为这一事件的见证者，本文是笔者对他们多次采访后整理而成的。
大雪纷飞到汉口
1953年2月16日 ，正月初三，深夜23时3刻，毛泽东专列到达汉口大智门车站。那天大雪飞舞，站台一片白银。中南局和湖北省、武汉市委负责同志李先念、李雪峰、王任重等同志一起怀着激动的心情在站台迎接毛泽东主席的到来。这是毛泽东全国解放后第一次来武汉视察工作。新中国成立三年来，毛泽东日理万机，夜以继日，带领党和人民顺利地完成了农村土地改革，恢复了国民经济，赢得了抗美援朝决定性的胜利。毛泽东的高瞻远瞩，中国共产党的英明伟大，就像眼前这场大雪，深深地滋润着祖国的大地，久久地滋润着全国人民的心田。湖北武汉地区的党政主要领导人，在万家团聚的此时此刻，迎接毛主席风尘仆仆的到来，心情怎能不激动万分！可惜的是，当时中南局第一书记林彪长期病休，第二书记邓子恢1952年11月中央成立农村工作部时被调任部长，第三书记叶剑英一直在广州主持华南分局全面工作。中南局第一副书记谭政又不在武汉，李雪峰时任中南局第二副书记，实际主持中南局的日常工作。李先念时任湖北省委第一书记兼中南局第三副书记。王任重时任中共武汉市委第一书记兼代市长。几个人迎着毛泽东步下专列，激动上前。
毛泽东当晚由武汉市委车队司机易永喜专门为他开车下榻市委招待所。易永喜，今年77岁，早已从武汉市直属单位调到湖北省委办公厅东湖宾馆，现已退休，住在武昌区一普通民居里。从1953年2月，建国后毛泽东第一次来武汉，易永喜就给来武汉的毛主席开车。2005年笔者曾多次采访他，据他回忆，毛泽东第一次、第二次来武汉都住在武汉市委招待所，汉口惠济路16号，今天的汉口惠济饭店。进进出出，毛泽东都是坐易永喜开的德国“别尔卡”轿车。“别尔卡”是解放初期武汉市委从上海一位大资本家那里买来的。
终生首次到汉阳
毛泽东在招待所刚一坐下来，就向中南局和武汉市委领导同志了解情况，提出要见中南局交通部部长刘惠农，明天想到汉阳看看。 据刘惠农生前回忆：公安部长罗瑞卿当即拜托刘惠农设法劝阻主席。刘惠农心领神会，面见毛泽东时，实事求是说出不能去汉阳的三条理由：“第一，从汉口到汉阳既没有桥，也没有渡江轮船，坐划子很不安全。第二，汉阳的码头还没有建设好，公路上也没有汽车。第三，社会秩序还不够稳定。”毛泽东听后问刘惠农：“你去过汉阳吗?你是怎样去的?”刘惠农只好回答：“当然是坐划子去的。”毛泽东反问：“你能坐划子，为什么我不能坐划子?”毛泽东在生活上时刻把自己摆在普通党员的位置。
刘惠农只好“得罪”负责保卫的罗瑞卿，连夜作了安排。第二天毛泽东生平第一次来到汉阳，长航局派了一条船。10点钟，他陪毛泽东上船，一直开到舵落口才回航。毛泽东兴致很浓，巡视汉江两岸，边看边问。船到汉阳高公街时毛泽东一行上岸。老人家问汉阳兵工厂旧址在哪里？刘惠农指着龟山北麓一带说：“就是这里。抗战初期，国民党将工厂设备迁到四川，厂房被日寇几次轰炸，破坏相当厉害。1950年下半年，我们在这里建立了一个棉纺织厂。”毛泽东一边点头，一边意味深长地讲到元末这里曾驻有一支农民起义队伍，领袖叫徐寿辉，后被手下陈友谅杀死取而代之。
陈友谅就是与朱元璋鄱阳湖一决雌雄的大汉王，兵败身亡，葬在龟山对岸的蛇山上。龟蛇相对，蕴含着太多的历史故事和天地哲理。返回时，毛泽东又问，老百姓过江都是坐划子吗？刘惠农点头说：“这里是汉水、长江的汇合口，风大浪急，坐划子很不安全。第一个五年计划已决定在汉江架设铁路桥和公路桥，与即将修建的长江大桥一起，把武汉三镇连成一片。”毛泽东十分高兴地说好。
毛泽东一行从汉阳回来，已是下午。
五条指示指路灯
当天晚餐，毛泽东请中南局、湖北省委、武汉市委的少数领导同志和他一起吃饭。也就是简单平常的四菜一汤。毛泽东吃饭时围绕着过渡时期相关问题发表了重要谈话。
毛泽东谈话要点有这么几条：
一、有人说“要巩固新民主主义秩序”，还有人主张“四大自由”，我看都是不对的。新民主主义是向社会主义过渡的阶段。在这个过渡阶段，要对私营工商业、手工业、农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过渡要有办法，像从汉口到武昌要坐船一样。国家实现对农业、手工业和私营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从现在起大约需要三个五年计划的时间，这是和逐步实现国家工业化同时进行的。
二、全国解放后，富农不敢雇工剥削了。即使还没有搞完土地改革的地方，富农实际上也变成富裕中农了。斯大林建议我们土改中要保留富农，为的是不要影响农业生产。我们发展农业生产并不依靠富农，而是依靠农民的互助合作。
三、我们现在家底子很薄弱。钢很少，汽车不能造，飞机一架也造不出来；面粉、纱布的生产，还是私营为主。
四、要团结民主人士，使他们的生活好一点，争取他们和我们一起搞建设。经济基础不强，政治基础也就不强。
五、私人工商业如何转？资本家转什么?他们如何生活？其中有些人会和我们一起进到社会主义的。只要不当反革命，就要给工作，给饭吃。【1】
李尔重2007年6月27日对笔者说，毛泽东建国后第一次在武汉的随谈录主要是在阐释新民主主义向社会主义过渡的基本理论观点。他讲的五点意见是一个整体，从中可以透视和解答20世纪50年代乃至今天不少理论和实践困惑。
黄鹤楼旁人民情
2月18日早晨，毛泽东去武昌观看了东湖，转头来到当年湖北省委所在地红楼。时任湖北省委第二书记、省长刘子厚生前回忆：
那天上午大约9点多钟，李先念从中南局打来电话，说毛主席一会儿到省委看我们。我们几个跑着下楼，毛主席的车已经开进来了。主席一下车，就跟我们一一握手，随后进了省委二楼会议室，毛主席走到临街的窗口，兴致勃勃眺望街景，说：“这楼不错嘛。”
“省委这座楼(现武昌阅马场红楼、清朝末年的咨议局、湖北军政府所在地)原是国民党的省党部，解放后我们接收了。”一位同志向主席介绍说。
毛主席风趣地回答：“是啊，大军一过江，我们接收了国民党许多大楼，连南京总统府也让我们接管了。接收不容易，管理更难哦。”然后笑着把目光转向我，“上蛇山，怎么个走法?”
“这个办公楼后面有条道，可以到蛇山东部的山顶。”
“那好，就这么办。”主席说着站起身来，连口水都没喝就下楼了。
毛泽东那天是从东头上蛇山的，罗瑞卿原来安排毛主席不去西头。毛主席到了山上，对罗瑞卿说：“我们到西头看看好不好?”
罗瑞卿为难地说：“那边人太多，怕不安全。”
毛泽东笑着说：“人多怕啥，坏人是极少数，我们要相信群众啊！为了不惊动群众，我们出其不意，就过去了!”大家陪着主席到了蛇山西头。毛泽东当年的秘书罗光禄生前回忆：
那天是元宵节，武汉三镇非常热闹，有玩狮子、玩龙灯的。山上没有什么人，偶尔有一两个小学生。路旁有位卖炸豆腐的老人，毛主席和他搭了话。主席问他做什么买卖，老人说：“我是炸豆腐的。”主席又问他做这个生意能挣多少钱?老人说：那不一定，有的时候多些，有的时候少些。聊了几句，随行人员请主席上路，我跟在后面，问那位老乡：“你知道刚才和你说话的是谁吗?”老人大概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今生会有机会同毛主席见面说话。他摇摇头说：“不知道是谁 ，不过肯定是个大官!”他把我们逗笑了。
可没走多远，毛泽东还是被小学生认出来了，一声“毛主席来了”，短时间就聚集了几万人，把主席团团围在中间。李先念、罗瑞卿和警卫人员一起手拉手，组成一个圆圈， 一步一步地保护着主席下了山，大家都挤得出了通身大汗。在渡船上，毛泽东大有感慨地说，下不了的黄鹤楼！意味深长。1927年春，毛泽东在大革命最危急的时候，曾去过黄鹤楼，站在蛇山头，俯瞰长江——
“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黄鹤知何去？剩有游人处。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那也是下不了的黄鹤楼。今昔对比，毛泽东心灵的感叹何其深也！
在渡船上，毛泽东和湖北省委秘书长刘西尧介绍来的基层干部赵学毅【2】、王道华【3】等人进行了“座谈”。在船上，毛主席和赵学毅谈了一两个小时，毛主席问他土改以后干什么，他说要抓生产，把农民组织起来搞互助合作；谈组织起来力量大，工具集中起来也很厉害。1952年大旱，六十部水车，一级一级从湖里车水上来，只换人，不歇车。那么高的地方能从湖里车水来，如果没有集体，那样的大旱庄稼根本救不过来。还谈到南下干部不好的要换一些下来，地方干部要上来一些，重点是培养地方干部。当时江青也参加土改，化名李进，在金口蹲过点，毛主席对武昌县的情况比较了解。老人家看到赵学毅干工作务实，对基层情况很了解，说他是个标准的县委书记。【4】
临行调查大智街
当晚，毛泽东要求王任重找来武汉市管工业的一个同志和武昌区委书记，向他汇报了本市手工业和码头工人的情况。2月19日上午8时，毛泽东秘书打来电话，要求王任重带一个街长去向主席汇报街道工作。一个国家主席，要听一个小小街道负责人没有提前准备的汇报，这是谁也始料不及的，这就是毛泽东的作风吧。王任重立即找到大智街街长陈光中，带他去见主席，要求他如实汇报。
陈光中是个青年小伙子，见毛主席平易近人，一五一十汇报起街里如何开展民主改革运动，满口武汉话越说越快。毛泽东笑道：“你这个湖北佬讲慢点嘛。”陈光中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注意慢慢往下汇报街道如何民主选举产生和建立街政府委员会，如何开展群众扫盲工作……
毛泽东满意点着头，问道：“你们直接为群众办了哪些公共利益的事？”陈光中汇报修整了马路，安装了水管，装设了路灯，建了公共厕所，办了夜校，解决了部分人员就业。
毛泽东听了很高兴，笑着点头称赞，继续问道：“你那个街有多大？”陈光中回答有3042户，11121人，下辖多少里弄、商店都说得一清二楚。
毛主席这时笑着讲：“啊!这就是你的小天下。”然后转换话题，问他有没有官僚主义？干部中有没有贪污腐化、违法乱纪现象？陈光中说出心里话：“我们都是三反五反运动以后到街道工作的，随时都在注意检查自己，防止发生官僚主义，到目前为止，我们街道干部中还未发现贪污腐化、违法乱纪现象。”毛主席听后，露出满意的笑容，继续了解：“你看街道应设什么样的机构好?”陈光中毫无顾虑地说出了自己想法：“街政府既不出布告，又不颁布命令，又不是一级财政机构，主要是宣传各级政府政策和规定，落实上级布置的工作，起到上传下达的作用，是区里派出机关，只能是办事处的形式。”毛泽东赞成地点点头。
最后，毛泽东深切地说：“我非常羡慕你的工作，每天和群众打交道，很有意思。你是基层领导，应该常检查自己有没有官僚主义，防止干部贪污腐化，违法乱纪。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为人民掌好政权，巩固政权，不要脱离群众，遇事多同群众商量，多关心群众生活。”【5】街长陈光中走后，约上午10点，中南局及武汉市委负责同志李雪峰、李先念、王任重等前来为毛泽东送行。毛泽东和中南局及武汉市主要领导同志的谈话会大约一个小时，随后离开武汉市委招待所。11点30分，毛泽东来到武汉关附近专用码头登上了长江舰，随同毛泽东一起登上长江舰的还有长江水利委员会主任林一山、中南局交通部长刘惠农、负责毛泽东当地安全的武汉市公安总局副局长谢滋群。
长江舰上话长江
中午12点，长江舰启航。毛泽东立即吩咐秘书叫来奉命上船的长江水利委员会主任林一山。
林一山带着一幅《申报》地图来到主席的船舱。见面后，毛泽东指着林的手面疤痕问：“你的手是打仗受的伤吗？”“是。跟日本人作战受的伤。”又问：“你打过几次仗？”“较大战斗不超过十次，小规模的游击战可能有一二十次。”毛泽东听后说：“好！打一打仗可能有好处，可以减少主观主义。”他指着林一山带来的《申报》地图笑着问：“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林一山说是在东北打汉奸时弄到的。毛泽东笑了，说这本地图不错，他长征开始路过湖广边界时也弄到一本，长征中给他帮了不少忙。谈了几句家常话，言归正传，毛泽东拿起一枝红铅笔，把地图打开，笔尖稍稍悬空在地图上慢慢移动，问：“南方水多，北方水少，能不能从南方借点水给北方？”红铅笔从西北高原移向腊子口，从白龙江又移向洛阳一带西汉水，最后移到汉江和丹江口。每一处都问到引水的可能性和其他许多相关问题，林一山都一一详细回答。
林一山展开《长江流域水利资源综合利用规划草图》，汇报了长江防洪的初步设想，他指着图上大小水库说，计划在长江干流及其主要支流上逐步兴建一系列梯级水库，拦蓄洪水，综合利用，从根本上解除洪水威胁。毛泽东凝视着祖国的万里江山图，莽莽昆仑、滚滚河流，从青藏高原的长江源头、金沙江、大渡河、岷江、嘉陵江、乌江、湘江、汉江、赣江……直到长江入海的吴淞口。毛泽东和林一山交谈，解放前中国只有几座水库，要发展农业，必须彻底改变这种状况，发展水利，这就要将农民组织起来搞合作化，农业合作化和农业水利化就像长江的流水后浪推前浪。
毛泽东当时在图上画了一个大圆圈说：“太好了，太好了!修这许多水库都加起来，你看能不能抵上三峡这个水库。”林一山说：“这些水库都加起来，还抵不上一个三峡水库。”主席伸出手，指着三峡口说：“那为什么不在这个总口子上卡起来，毕其功于一役?就先修那个三峡水库怎么样?”毛泽东准确地掌握了长江的洪水规律与其他水库的相互关系，问到三峡工程当时的造价、工期、基础地质条件等许多问题。
毛泽东眯缝着双眼，满含深情地对林一山说：中国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农业大国，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水利又是农业的基础和命脉，只有水利搞好了，农业才能长期发展，农业发展了才能更好地支援工业。现在看来，长江水利、黄河水利都是农业合作化的动力，也是农业合作化的保障。你们的担子不轻。【6】
在长江舰上，毛泽东接着听刘惠农汇报长江航运工作，详细询问民生轮船公司公私合营的全过程。民生轮船公司是民族实业家卢作孚于1925年集资筹办起来的一家民营公司。经过20余 年的精心经营，由最初一艘70多吨的“民生”小轮发展起来，成为我国内河私营航运业中最大的一家。由于长期处于战争时期，该公司机构臃肿庞大，经营不善，生产效率低，经常发生事故。临解放时，已陷入困境。解放后18个月亏损1800多万元，负债高达800多万元，面临垮台的危险。1950年3月，董事长卢作孚就通过公司驻京代表向周总理请示，要求政府以派代表的方式参加董事会，帮助公司渡过难关。1952年公司代表在京又多次与交通部负责同志协商公私合营的事。1952年9月，正式改组为公私合营企业。从此，民生轮船公司获得新生。
毛泽东听完汇报，指示刘惠农对长江航运事业要定一个五年十年规划，要把长江航运事业搞好，鼓励先把民生公司的事搞好。毛泽东充分肯定了民生轮船公司的公私合营，鼓励继续做好这项工作，推动长江航运所有私营公司都走上公私合营的道路。【7】
当晚，舰泊黄石港。毛泽东下船去黄石钢厂同夜班工人进行了亲切交谈。随后登船，军舰沿着长江沿线向南京前进。
【1】参见王任重1983年12月回忆文章《毛泽东同志第一次视察武汉》。
【5】陈光中《领袖与街长》，参见《毛泽东在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297~299页。
【6】林一山《毛主席胸中的长江》，《毛泽东在湖北》第80~82页。
【7】林一山《毛主席胸中的长江》，《毛泽东在湖北》第80~82页。
（转载《湖北文史》总第八十八辑，马社香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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